顏真卿《祭侄季明稿》(見圖4-8-17)。 “安史之亂”中,顏真卿首先于平原郡起兵抵抗叛軍,其堂兄顏杲卿隨后于常山郡起兵呼應,杲卿之子季明奔走于平原、常山之間作聯絡。后兵敗,杲卿與季明等被擒,杲卿不屈,罵賊而死。顏杲卿就是文天祥在《正氣歌》中所歌頌的“顏常山”。顏氏一門三十余人同時遇害,季明亦在其中。 祭文從通行的格式開始:“惟乾元元年,歲次戊戌。”筆觸平緩,結構端正,但一進入對往事的回憶,難以抑制的悲憤使筆觸變得動蕩而急促:“惟爾挺生,夙標幼德,宗廟瑚璉,階庭蘭玉。”到“父陷子死,巢傾卵覆;天不悔禍,誰為荼毒!念爾遘殘,百身何續”,又幾乎一字一頓,像是要把這些文字勒在紙幅的深處。此后,恢復了流暢的行筆,但筆觸更為松動,內在的連續性不斷加強;到祭文結尾,已是無法控制的迸發,結構、筆觸徹底打散,奔流直下,留下沒有任何顧忌的筆觸和無盡的哀思。 這件作品的節奏與顏真卿其他作品都不同。書法與文辭完全融為一體,筆觸、字結構、章法,都隨著情緒的流動而變化。只要進入文辭的情境,幾乎不可能不同時被書法打動。“沉痛徹骨,天真爛然,使人動心駭目,有不可形容之妙”,是無數代人共同的體驗。 蘇軾《黃州寒食詩帖》(見圖4-8-26)。 元豐二年(1079年),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名為“團練副使”,實際上只是一名被監管者。經過三年壓抑、憤懣的生活后,蘇軾寫下以《寒食雨》為題的詩作二首。這是蘇軾一組重要的作品。詩歌從平實的敘述到激烈的表達,從“臥聞海棠花,泥污燕支雪”這樣安靜的畫面,到“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這樣沉重的吟唱,詩作節奏變化豐富而強烈,表達了作者“墳墓在萬里”的凄苦心情。書法與作者其他作品面貌迥然不同,從開始到結束,字體大小、行筆速度一直在不停地變化,而且與詩意的推進存在一種默契。這是一件感人至深的作品。 在這件作品中,還有一個有意思的現象:作品中多有人們一直竭力避免的某些“敗筆”,如那種突然變得尖細的筆畫——“鼠尾”,而且都處在非常顯眼的位置,如“年”、“中”、“葦”、“紙”,但這些絲毫不曾影響它作為杰作的地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