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記者接到一個意外的電話:“……我是胡子,您還記得我嗎?” “記得記得,我頭幾天還去老地方找過你呢,你不在……” “哦,是這樣,我們經常會挪地方……過幾天可能會出一批漢代的東西,您要不要?” “我怎么知道你的東西是真是假?” “您可以讓劉秀才幫您長眼唄!” “誰長眼都沒用,除非讓我親眼看到東西出土。上次在你那里買的東西別人都不認,說是假貨!”我故意編瞎話套他,他也就果然上套了。 “您看這樣行不行……”他猶豫了一會兒,像是作了某項決定:“要是出了東西,您能包坑嗎?”“包坑”是盜墓圈內的黑話,意思是整個墓坑的出土文物全買。 “有多少?是些什么東西我都不知道……” “有多少我也說不準,還沒打開,反正是一個漢代的大墓!” “那成,不過要讓我親眼瞧見你們出土,現在很多人把假東西擱墓里邊放好了,然后玩假出土騙人,我可不會上這樣的當!” “您看俺們是那樣的人嗎?說好了,您包坑,俺們就等您!”大胡子特爽快地答應了我的要求。 當天,記者就乘飛機趕往洛陽,接著又坐火車向南,去一個山區與大胡子他們會合。 第二天白天,我們在一家小客店里商談此次買賣的方法,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后,我們雙方達成口頭協議:不管從墓里出土多少東西,也不論其價值如何,只要是完整件兒,青銅器立器一件一萬,玉器大件一件八千,小飾件一件二百,陶瓷器一件一百,如有特殊物件臨時議價。殘破物品一律免費送給買家。 按照協定,記者預付定金五千元。 入夜,我跟著他們一行四人開著一輛老式“捷達”駛進山壟。為了防備萬一,他們的盜墓工具都藏在汽車底盤兩側,車里面都是一些面包、蛋糕和礦泉水。 也不知是我的神經過度緊張,還是山區的氣候偏冷,一路上我全身都發抖。不過這樣一來,倒是讓他們更相信我是一個膽小的城里人,不會壞他們的事。大胡子還不停地給我講一些他們過去盜墓的故事,那些故事有鼻子有眼、有鬼有怪,讓我更覺得恐怖不安。 我們到達目的地,已經差不多半夜一點了。在朦朧的下弦月映照下,我隱約分辨出這是一處偏僻的山坳,三面環山,形同一把交椅。墓地正面朝南,前方還有一條東西方向的大河橫向流過。就我那一點兒風水知識也可以辨認出:這里是上上吉的風水寶地,宜葬。大胡子在車上告訴我,他們是十天前來這里踩的點,林子里留有記號。 按照盜墓者的規矩,大胡子用牙齒咬開一瓶白酒,全部撒潑在墳包四周,嘴里還念念有詞,大意是:“祖宗爺爺您別怪,幫助窮兒窮孫吃口飯!”之類,然后再趴在地下叩幾個頭,算是完成了盜墓前的祭祀,接下去就開始干活兒了。他們不用分工,各自熟練地去到自己的崗位上,一人放哨,兩人掘墓(圖11、圖12)。 大胡子在一個土崗上找到一團石灰,迅速用洛陽鏟向下打了一個直徑大約20厘米左右的小洞。 趁他們熱火朝天的干活之機,我摸出手機緊張地拍了一張照片,誰知卻差點兒惹出大禍。跟大胡子搭檔的小伙子聽見快門聲,拿著鐵鏟走過來:“你在拍照?” “噢,是的,幫不了你們的忙,沒事干,拍了幾張月光底下的山林……”我主動將剛才拍的幾張照片回放給他看。 那邊兒大胡子急著干活,不耐煩地招呼道:“過來干活,沒事兒,人家是劉秀才的老朋友,你瞎操哪門子心!” 小伙子盯著我看了幾眼,我心跳加速、臉上發燙,好在是黑夜,要不然還說不準會出什么亂子。后來,我聽小伙子低聲對大胡子說:“小心行得萬年船,前不久穆老三就被便衣拿了個正著……” 也不知道打了多深,就聽大胡子說:“行了!”我趕忙過去瞧瞧,只見他正向洞里放置雷管炸藥,然后開始放引線。 “你放炸藥就不怕把墓里面的東西毀了嗎?”我有些擔心。 “這您就放心吧,別說這個土墓,就算十三陵交給我們也炸不壞,用什么品牌的雷管、使多大力量的炸藥、放多少、從哪里下手,頭幾天都請秀才來看過、計算過。您就放心吧,保管給您的寶貝件件都完整無缺!” “你待會兒起爆,底下村莊的人聽不見嗎?” “聽不見,等一下您就知道了!就是聽見了誰還管你這閑事,誰找到的墓誰挖,這是規矩!再說,村里管事兒的我們早就打點了……”大胡子說完讓我離遠些。 果不其然,幾分鐘后,只聽到“噗——”的一聲悶響,爆破就算完成了,我在20米開外只覺察到腳底下有一點輕微震動。 又過了一刻鐘左右,洞口不冒煙了,我這才發現地底下被炸出一個直徑大約50厘米左右的豎洞,只夠一個人進出。大胡子取了幾件短工具只身下去,在底下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搖動繩索,地面上的小伙子幫著他爬上來,帶出一身泥土。 “給人搞過,是老土……沒打到底,就死在里面了!”大胡子氣喘吁吁地說。話的意思我能聽明白,是說這個墓曾經被古人盜過,但是盜墓者沒能出來,死在里面了。 “還有東西嗎?”小伙子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 大胡子點點頭。 小伙子替換大胡子下去后,大胡子告訴我:已經接近墓室,可以看得見里面東西,數量不算多。喝了兩口水,愛扯淡的大胡子看著洞底下對我說:“他是我外甥,干這種活兒絕對要找知根知底的搭檔,像這樣的情況,要圖財害命容易得很,等東西吊上來,把面上的土澆下去回填,活埋了,東西就是你一個人的了。這種情況經常會發生,有些還是親兄弟……” 大約四個多小時后,他們開始用塑料袋從地底下往上吊東西:大小八件玉器、兩件青銅器、四件陶瓷器……(圖13) 說句實在話,親眼看見那些古代器物出土的那一刻,我猛然感受到一種從所未有的快感和成就感,那種感覺似乎與金錢無關,完全超然物外。我迫不及待地用報紙擦去這些器物上的泥土,聞著那沁人心脾的老土醇香、看著那月光下閃著幽光的古瓷、撫摸著凝脂般溫潤滑溜的老玉,心里那個美呀真是無以言表。 “美吧?”見我愛不釋手的樣子,大胡子笑瞇瞇地看著我直樂?!捌鋵嵨覀儸F在搞這個也不全是為錢。一聽說哪里有古墓,心里就癢癢,總想去挖出來看看,里面有沒有什么沒見過的寶貝。早就不缺吃不缺喝,就是上癮成癖了,隔一段時間不開墓,心里就像少了什么,會千方百計去找、去挖!” “想到過什么時候金盆洗手嗎?”在回旅館的路上,我問大胡子。 “想過……”大胡子壞壞地瞧著我?!暗饶銈儾惶湾X買的時候,自然就沒人再挖了……” 回到旅館以后,我們各自睡了一大覺。下午起床后,大胡子請我喝了一頓酒,然后開車把我送到洛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