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1日,星期三。護士把巴勃利托抬到樓上的一個房間。醫(yī)生拔去了他的輸液管。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千萬不要哭,要強作笑顏。
“你知道嗎,瑪里娜,我覺得自己好多了。不那么難受了。”
他不知道已經(jīng)給他用上了嗎啡。
“休息吧,巴勃利托。你很快就會好的?,F(xiàn)在,我要走了。明天我會再來?!?/p>
我必須離開這個房間,我要醫(yī)生對我講實話。無論如何,我要知道真相。
我從實習(xí)醫(yī)生的眼神中看出哥哥的性命是沒救了。我不相信。這太不公平了。
“他……他不行了?”
“回家去吧,”醫(yī)生用平靜的聲音對我說?!耙怯惺拢乙欢〞o您打電話的?!?/p>
我蜷縮在沙發(fā)里等待天亮。母親太操心,累壞了,先去睡了。我看看表,差一刻4點。時間以秒計算,我焦急地等著天亮。
明天。快來吧,明天。
4點。電話。該死的電話。我心驚肉跳,抓起話筒。天暈地轉(zhuǎn)。
“結(jié)束了。您哥哥去世了?!?/p>
那一天是7月12日。巴勃利托受了三個月的煎熬,咽下最后一口氣,離開了人世。
醫(yī)學(xué)無能為力,畢加索的名頭也無能為力。
媒體轟動了。電臺、電視、所有的雜志都在炒作哥哥的死亡。更確切地說,人們談?wù)摰氖恰爱吋铀鲗O子”的死亡。
“他叫巴勃羅。跟他祖父同名……”
哥哥終于有權(quán)叫自己的名字了,死亡中才有了自己的名字。
父親還是杳無音訊,而他肯定已經(jīng)知道親生兒子的死訊。記者把巴勃利托的去世炒得沸沸揚揚,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我也不愿意見他,但得征得他的同意,好把巴勃利托葬在奶奶奧莉嘉的墓地里。昂蒂布的一位青年律師同意給他寫封信,當(dāng)然是免費服務(wù)。這是唯一的途徑,沒有別的辦法。又一次,回信非常簡捷:“我不反對。”
剩下的問題是籌措安葬費。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哪里能籌措到這筆錢?我們已一文不名。
戛納,咖啡館的露天茶座,學(xué)生們在竊竊私語。他們悄悄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張鈔票,遞到一位同學(xué)手中。旁邊桌子還有另一位同學(xué),把捐款人的姓名寫在一張紙上。
同學(xué)們在捐款,可是不讓我知道,他們用這筆錢付清了巴勃利托的全部喪葬費。
躺在奶奶奧莉嘉身邊的巴勃利托,你還記得她說的這些話嗎:
“現(xiàn)在你是大畫家的孫子,不久的將來你會成為小畫家偉大兒子?!?/p>
夏多布里昂學(xué)校的朋友們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們表現(xiàn)出的仁慈,已經(jīng)表明你比畫家畢加索偉大得多,偉大得無法比擬。
戛納新教徒公墓。一名男子躲躲閃閃地站在戛納和儒安灣的親朋好友后面。
他在哭泣。
這名男子,是父親。
痛不欲生,神經(jīng)已麻木,我已不敢奢望他能來請求兒子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