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如果不是染上畢加索綜合癥,本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女人。她出身于里昂的一個新教徒家庭,家里不是教師、工程師就是搞科研的,是一個地道的知識分子家庭,平平靜靜,沒有什么故事。太知識分子氣,太平靜,太沒有故事了。她離開了這個家,與瓦洛里一個制陶作坊的老板結了婚。當時,用他們自己的勞動所得在儒安灣買了一套房子,但是生活搞得亂七八糟。爭吵,后來很快變成仇恨。
離婚,沒多久,就是我爸。
她嫁給了我爸……
厄運中的曙光。
厄運卻無以逃避。
母親與父親分手后又認識了很多男人,或者說很多年青人,她找他們是為了顯得年輕。夏天在海灘上,冬天在酒吧,來者不拒,撿回來就往家里領。一個個留著長發,穿著花衫衣和撕破的牛仔褲。有些人彈吉它,有些人喝易拉罐啤酒或嘴對著瓶子喝威士忌。母親狂笑不止。為了和這些人單獨呆在一起,就把我們趕回自己的房間。
今天,得益于心理分析治療,我克服了羞羞答答的心理障礙,可以坦然直視自己的兩個大孩子加埃爾和弗洛爾,從來不會用媽媽那種眼神看他們。我愛他們,瘋狂地愛,全心全意地愛。以一種獸性的愛,以一種超越了時間的愛去愛他們。
對待領養的孩子梅、迪米特里和弗洛里安,我給予他們的愛首先要幫助他們自立。每天早晨,他們上學之前,我就守著一邊,看看他們的牙刷沒刷干凈,鞋子穿沒穿好,衣服穿沒穿暖。我照顧他們吃飯,監督他們背書,檢查他們的書包是不是帶齊了東西。看起來好像操心過度,但我至今不悔,因為我曾渴望這種愛卻沒能得到。
別的同學都放學回家了,他們的媽媽正在家中眼巴巴地等著孩子回來吃飯,她們對孩子是那么專注,無時無刻不在,哪像我們孤兒似的吃著這樣的飯茶。在治療期間,這種場景經常伴著淚水浮現在腦海之中。我已不記得當時嘴里念叨些什么了,不過我知道肯定說的是希望有一個能夠拿出點時間關心自己孩子的媽媽,騰出一只耳朵聽聽孩子訴苦的媽媽,自己吃不上飯卻會把奶水送上來的媽媽。就像那盤她常常忘在火上烤焦了的土豆泥……味道很不錯。
不久以前,我讀到一位科學家寫的文章,講的是一次令人傷心的實驗。他把兩只小老鼠放進迷宮,迷宮中有兩塊小天地。一塊暖暖和和,并鋪有皮毛,另一塊小天地寒冷,但有一根滴管有奶流出。半個月后,在暖和的小天地中躺著兩只死老鼠,而另一塊卻是干干凈凈,奶已凝固。
巴勃利托和我無以選擇。媽媽為我們準備的溫暖并鋪有皮毛的小天地過分依賴畢加索提供的奶,那是一份需要付出太多的奶。